张开泉 语文 《怎样才能做到“以貌取人”——小学生作文外貌描写的误区及对策》

有人说：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那么，世上也肯定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即使是双胞胎、三胞胎、四胞胎等，在细心的人的眼中，他们的外貌于细微处还是有差别，即他的个性特征。

正因为有特征，所以我们描写出来的人物才应该是千差万别；也正因为有特征，在明眼人看来，外貌就不仅仅是外貌，透过它还可以看到一个人的神态、性格、习惯、职业甚至内心活动。大家对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很熟悉，我们注意到，福尔摩斯对人物的职业和习惯的推断，有好多都是通过外貌看出的。我们来分享一段他对一名退伍的海军陆战队军曹的推断：

……我隔着一条街就看见这个人手背上刺着一只蓝色大锚，这是海员的特征。况且他的举止又颇有军人品概，留着军人式的络腮胡子；因此，我们就可以说，他是个海军陆战队员。他的态度有些自高自大，而且带有一些发号施令的神气。你一定也看到他那副昂首挥杖的姿态了吧。从他的外表上看来，他又是一个既稳健而又庄重的中年人——所以根据这些情况，我就相信他当过军曹。

你看，手背上的“蓝色大锚”，此人的“军人气概”“络腮胡子”，“发号施令的神气”“昂首挥杖的姿态”以及一位“中年人”的“稳健而又庄重”，不都是眼睛所能看到的外貌特点吗？反过来说，外貌的特点抓住了，我们就可以对人物的性格特点进行一些逻辑的猜想或判断。

古人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可是，我们平时的作文如果能够做到“以貌取人”，即由外貌描写让读者洞察出人物的性格特点，这才是大手笔。

我们小学生的写人作文，外貌描写也是一个“重镇”。但是遗憾的是，许多文章忽略了对外貌描写的研究，只关注了其人其事的描写——好像是抓住了重点。殊不知，连外貌都没写出特点，下面的描写水平也就可想而知。在我看来，目前小学生的外貌描写基本与人物性格无关，堪称“貌合神离”；而且存在有三大误区。

1、             描写太雷同

这个问题其实早就不新鲜了。每一个小学生心目中都有几句奉若圭臬的关于外貌描写的经典“名句”。请看几位小朋友的自我介绍中的句子。

1、我长着一头乌黑的长头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张能说会道的樱桃小嘴。

2、我是一位即将升入五（5）班的同学。我长着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浓密的眉毛，眼睛不大不小。

3、我长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一张白净净的脸上长着黑黑的眉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个直挺挺的鼻子下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

4、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高大的个子，强壮的身体，和乌黑的头发。

    头发是一定要说的，而且一定是“乌黑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也要亮个相，似乎不能亏待自己的五官。这种千篇一律的外貌描写，只要是语文老师，每年都要见识不下几十回。孩子们似乎觉得，大家都是中国人，外貌嘛，都是长着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只要没有残疾，不都差不多吗？所以，雷同产生了。这就好比有的同学对某动物外形的描写：“它长着一双耳朵，两只小眼睛、一个小鼻子和一张小嘴。”你没法判别这个动物是兔子还是小狗、小猫、小……因为雷同，所以说了等于没说；或者严肃一点说，雷同的描写给我们提供的是一些无用的信息，信息量几乎为零。哪里谈得上写出人物的特征呢？

2、             呈现太静止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孩子们写外貌，仿佛不是在写一个人，而是在写一幅画。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们所写的头发、眼睛、鼻子都是静止的描写，缺少一点动态，缺少一点自己的个性表达，所以显得太呆板，缺乏立体感和活气。这样，即使他写得与别人不雷同，读来也会索然无味。比如下面的例子：

我是一个瘦瘦的男孩。我的眼睛大大的，头发乌黑乌黑的，鼻子小小的，耳朵也大大的。

除了头发乌黑以外，小作者注意写到了“瘦瘦”“大大”“小小”和另一个“大大”，好歹算是写出了特点，与众不同的特点。可是我们读起来依然觉得没什么兴趣。为什么呢？依样罗列，记流水账似的静态描写，让人觉得刻板。当然，从这样的描写中找到人物的性格特征，也是缘木求鱼。

3、             位置太固定

外貌描写一般放在什么地方？一般都在前面吧！你会说。

是的，我们经常看见的就是外貌描写居于开头的固定位置，这可能比描写雷同还严重。一般的，就如下面这个例子。

我叫王xx。即将升入五年级的我今年十一岁，瘦瘦的身材，留着一头短发，淡淡的眉毛下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虽然个子不高，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帅的。

你不能说他不对，因为作者的意图我们可以将心比心，是啊，给人第一印象的往往是人的外表。无论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长相的冲击力是可以先声夺人的。这确实是无可厚非的。问题是，如果全部把外貌描写放在开头，或者放在开头以后就万事大吉了，那外貌描写就会变成形式，为写外貌而写外貌，有时就难免会出现外貌与人物性格无关的“两张皮”的尴尬。

怎么解决以上出现的外貌描写中的误区呢？我认为，除了让他们理解文学是人学，文学要写出情感之类的观点，还要积极引导他们从优秀的文学作品中汲取营养，给予有的放矢地指导。

1、从名著中汲取营养

古今中外优秀的文学作品浩如烟海，但只要写到人物的外貌，都注意到了所写之人的性格特征。这种描写绝不等同于另一个，是完全独立的“这一个”。以下例子均可得到印证。

1、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yè）之愁，娇袭

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

2、他有六英尺多高，身体异常瘦削，因此显得格外颀长；目光锐利（他茫然若

失的时候除外）；细长的鹰钩鼻子使他的相貌显得格外机警、果断；下颚方

正而突出，说明他是个非常有毅力的人。他的两手虽然斑斑点点沾满了墨水

和化学药品，但是动作却异乎寻常地熟练、仔细。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的福尔摩斯）

3、秃鹤瘦而高，两条长腿看倒也好看，只是稍微细了一点。现在，这两条长腿

因穿了短裤，暴露在阳光下。他迈动着这样的腿，像风一般，从田野上荡进

了校园。秃鹤光着上身，赤着脚，却戴了一顶帽子——这个形象很生动，又

很滑稽。

                                           （《草房子》中的秃鹤）

4、侯营长有个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带一张脸，脸上应有尽有，并没有给

鼻子挤去眉眼，鼻尖儿几个酒刺，像未成熟的草莓，高声说笑，一望而知是

位豪杰。

                                           （《围城》中的侯营长）

以上人物的描写，都可以作为我们学习的典范。你看，林黛玉的病态美、福尔摩斯的瘦高个鹰钩鼻子、秃鹤的帽子、侯营长的桔皮大鼻子都给人印象深刻。在这里，描写绝不雷同，呈现绝不静止，位置绝不固定。这里各举一例说明。

1、黛玉是《红楼梦》中的“女一号”。她的性格特点是“多愁多病，倾国倾城”。所以曹雪芹在写她的外貌时就重点突出她的愁，她的病和她的美。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娴静时什么样儿，行动时什么样儿，你见过这样个性化的描写吗？而林黛玉最大的特点——爱哭，在这里就通过“泪光点点”形象地表达了出来；黛玉的致命之处——多愁多病，也通过“一身之病”“娇喘微微”“病如西子”等处巧妙地点了出来。这里，黛玉的眼睛有多大，头发又多黑，因为对她性格的突出和情节的发展毫无用处，所以根本无需着墨。

2、秃鹤的外貌也是很有特点的。作家曹文轩是选取了一个动态的场景来呈现出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当然因为是秃头，所以一定要写帽子。但是从“现在”一词开始，秃鹤的形象就被赋予了动感。他迈动两条长腿走进校园的动态形象就定格在我们的脑海中。当然作者还不忘记随时对他的外貌进行一些即兴似的评价，所以让文章显得摇曳多姿、灵活自如。

3、对福尔摩斯的描写也很有个性。最主要的是，这段描写不是作者假托的华生在初次见到福尔摩斯所进行的观察描写，而是在福尔摩斯展示了其非同寻常的洞察力以后，华生才对他进行了一番细细打量和评价。为什么开始不写？因为开头虽然能给人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要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以后，才能明白这个外貌所赋予的实际意义或更加深刻的内涵。所以，外貌在什么时候描写，其实是不能够固定不变的。对福尔摩斯的这段描写应该让我们思索如何掌握描写人物外貌的时机。

至于钱钟书先生对侯营长的描写，我们就要欣赏其天才的表达方式。你会说，原来外貌还可以这样写，太有意思了！

2、从名家处学习技法

  鲁迅是我所尊崇的现代作家。他在文学上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即使仅就人物的外貌，他也有过精辟的论述：“要极简省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我以为这话是极对的，倘若画了全副的头发，即使画得逼真，也毫无意义。”这段深入浅出的真知灼见，已在无数的实践中得到证明。鲁迅先生自己就有几段精彩的人物外貌描写的片段，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1、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

   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

   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

   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

   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故乡》中的中年闰土）

2、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

   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

   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故乡》中的杨二嫂）

3、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会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

   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

   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祝福》中的祥林嫂）

4、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睛正像两把刀，刺的老栓缩小了

   一半。                               （《药》中的刽子手康大叔）

   

鲁迅先生对他笔底下的人物是倾注了情感的，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笔下人物的外貌，细细考究起来，真是没有一处不含有深意。

我们就拿最简单的《故乡》中对中年闰土的描写来说吧。作者痛感三座大山对最底层农民的剥削和压迫，所以描写十分在意。你看，灰黄而又很多皱纹的脸，足见岁月的折磨；肿得通红的双眼，分明是长期户外劳作的印记；毡帽之破，棉衣之薄，以及手之粗糙，除了说明生活穷苦到了极点，还能说明什么呢？这时，如果我们把文章前面对少年闰土的描写与其对照，就会发现端倪：

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项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

这里只有三句话，但一个父母钟爱的在海边生活的农村健康儿童的形象就如在眼前了。可是，40年之后呢？为什么中年闰土让迅哥儿感到吃惊和悲哀？外貌的描写已经说明了一切！

鲁迅对其他人物的外貌描写，无论长短，不仅得其形，而且得其神。如对祥

林嫂的描写，既写头发，也些眼睛，但这其中的震撼力和深刻的内涵，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完的了。

总而言之，目前我们对小学生作文中外貌描写的重视程度还不够，实在难以“以貌取人”。描写与人物性格无关的状况还大量存在，呈现出的脸谱化、程式化还很严重。如果不能正视这些问题，不能引导孩子从优秀的文学作品中汲取营养，进而指导我们的作文实践，那么，我们的外貌描写永远就像是一张贴在墙上供人画鼻子、画眼睛的小游戏，永远不能登大雅之堂！